在任何一个工业化国家里,反智主义从来都不是主流,但往往它却比科学思潮更加夺人眼球。在是与不是之间,反智态度反而更容易争取到那些在理智与情感中反复摇摆的众人。
今年3月,在美国亚利桑那州举办的一次健康峰会上,一名叫做托马斯·考恩(Dr.Thomas Cowan)的医生在经过他严密的逻辑推理后,得出一个结论:“非洲没有5G,也没有新冠肺炎;武汉是全球最早商用5G的城市,也最早爆发新冠病毒。所以,5G信号引发新冠。”
荒唐吗?非常荒唐。即使不从科学的角度正面思考,就反问一句,在手机没有发明前,人类是不是就没有流行病了?显然,考恩医生也无法回答这个反问,因为他可能根本没想去回答,他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言论的荒唐之处——考恩之所以这么干,只是为了刻意迎合大众的某种心理预期,在任何一个工业化国家里,反智主义从来都不是主流,但往往它却比科学思潮更加夺人眼球。在是与不是之间,反智态度反而更容易争取到那些在理智与情感中反复摇摆的众人。
拥有博士学位的考恩医生随即成为了油管(Youtube)名人,相关言论的视频被点赞转发了数十万次,这其中就有曾出演《2012》、《惊天魔盗团》、《三块广告牌》等电影的好莱坞演员伍迪.哈里森。也许,老戏骨哈里森是入戏太深,一直沉浸在《2012》电影里那个黄石公园吹哨人的角色里久久不能自拔。
(伍迪.哈里森)
而在大西洋的另一侧,英国拳王阿米尔·卡汉也拍马赶到,为考恩医生跨洋点赞。和好莱坞演员悄默声式的点赞所不同的是,这位在16尺拳台上大杀四方的金腰带显然更具行动力,他认为英国政府建造5G信号塔就是企图通过杀死老年人的方式来控制人口。
从言论的发起,到文体明星们的推波助澜,再到社交媒体上开始成立数万人之巨的“反5G群组”。前后耗时不超过一个月。“5G阴谋”、“5G导致新冠”、“5G辐射可致癌”等“理论”喷涌而出,愈演愈烈。直到近日,大批5G信号塔在英美各地被愤怒的群众以正义的 名义“纵火焚之”。
也许是早已见怪不怪,英国内阁大臣迈克尔·戈夫对于此类行为也只是轻描淡写来了一句:“这是胡说八道,危险的胡说八道”。而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总监斯蒂芬·鲍维斯则直指核心:“有关5G的故事完全是一派胡言,这是最坏的虚假消息,现实情况是,手机网络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迈克尔·戈夫)
历史学家、《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作者理查德.霍夫斯塔特在五十年前就曾指出,反智主义是一股暗流,但时常会被利用。
在这个多事之“春”,国外倒霉的不止5G信号基站,被誉为“美国钟南山”的顶级传染病专家安东尼·福奇也成为了被欧美人争相diss的对象。华盛顿邮报曾称其为“政府中最直言不讳的成员,并且是愿意纠正特朗普总统的错误陈述的少数官员之一”。
(图中红圈处为安东尼·福奇)
但,就是这样一个相信科学,不畏强权的正面人物形象,却被特朗普的一些支持者描述为“试图破坏特朗普连任的暗势力成员”、“与希拉里有勾结”,甚至还呼吁将其解雇……
除此之外,这位全球顶尖的防疫专家因为在很多场合预测了病毒可能会带给美国的死亡率,于是就被反智者认为“正是安东尼·福奇在背后操纵才导致了疫情”,毕竟“你不操纵你怎么知道美国可能死多少人呢”?更有甚者,认为安东尼·福奇在美国造成了大规模恐慌,“病毒没有弄死多少美国人,恐慌弄死了很多美国人。”
躺枪的还有世界首富比尔·盖茨。
(盖茨劝人多读书)
武汉告急不久后的1月底,盖茨基金会为中国捐赠了500万美元,还为我国提供相应技术和专家支持。到了2月底,疫情开始在全球蔓延,盖茨基金会又投入1亿美元用于全球应对新冠病毒疫情。
进入4月,在与脱口秀主持人崔娃的连线中,比尔·盖茨还表示正在投入数十亿美元建厂同时研发多种疫苗,虽然“同时开工”面临着同时失败的高风险,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疫苗研发足够快:“在数万亿计的经济损失面前,这数亿美元浪费也是值得的。”
(崔娃连线盖茨)
然而,站在全人类高度,为了疫情从一月忙到四月的比尔·盖茨非但没能得到美国人民的感谢,反而被误会为“趁着接种疫苗给人体植入点芯片”的科学怪人。
一时间,“比尔·盖茨就是新冠病毒幕后Boss”,“比尔盖茨你才是病毒”,“我们才不会到卑鄙下流书呆子那里接受疫苗”等反智言论甚嚣尘上。
在面向大众的好莱坞影像体系中,以《蜘蛛侠》为例,富豪+科学家=终极大BOSS这一概念就一直在以强化的姿态植入在全体民众的记忆深处,直至成为条件反射。美国人民对于盖茨这位首富的“科学怪人”怨念还得从5年前说起。
(某些美国人民心目中的比尔.盖茨形象)
2015年,比尔·盖茨做客TED,发表了一段他本人的思考:“如果在未来几十年内,有什么东西能够杀死超过1000万人,那很可能是一种高度传染性的病毒,而不是战争。”他还具体指出,这种传染病毒应该是“无症状携带者+超强传播性+一定致病性”三者结合。
2019年10月18日,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卫生安全中心与盖茨基金及世界经济论坛合作,模拟了一场全球瘟疫流行的桌面演练。然而,这却成为他被推测有个“通过疫苗实行人类清除计划”的最重要“证据”。
从5G到安东尼·福奇再到比尔·盖茨,在这场疫情中,无辜的对象成为反智群体接连攻击的沙包。反智者们的步调本能般整齐划一却丝毫看不出有大脑存在的迹象。
霍夫斯塔特说,“反智主义作为一种态度,不是单一的情感取向,而是正反情感并存,他们对理智和知识分子的绝对排斥是罕见的。”然而就像在本文章开始部分所作出的判断一样,当诸如考恩那样的顶级知识分子或者政府本身也开始反智的时候,其行为背后的目的就开始变得可疑。
有长期驻美微博大V指出,“美国本来就是科研人员和反智蠢货共存的多元社会。”欧美国家长期实行精英治国,当教化成本高企且无力负担的时候,如何管理好数量庞大的乌合之众,反智主义就成为了一个绝佳的容器,装傻充愣不但可以帮助社会省下义务教育的钱,还能让数目庞大的群体沉迷其中,自享其乐。何乐而不为呢?
实际上,建立在整体“形式主义”基础上的后现代民主社会中,当政府、群众与精英这三个不同立场的群体形成对立面的三角形,精英往往会成为被孤立的对象。原本有益于社会良性发展的“言论自由”早就变了味,“反智主义”为“无知有理”铺平了道路。讽刺的是,科学精神可是欧美国家崛起的基础。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好莱坞的电影里,学习成绩好的为何总是书呆子形象,永远只能站在橄榄球场边看着肌肉发达的四分卫和漂亮姑娘眉来眼去。尽管人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科学精英们带领着一路披荆斩棘不断向前的,但是在反智主义的链条上,他们却是最没有反击能力的那一类人——相声演员郭德纲对此曾有过一个精妙的解释,“我和火箭专家说,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认为得烧柴,最好是烧煤,煤还得精选煤,水洗煤不行。如果那科学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输了。”
(郭德纲)
事情就是这样,当你用反智的情绪去扰动理智的科学,站在科学的立场上,科学想要沿着你的混乱逻辑去让你信服,时间成本太高了,没有9年时间是完不成的。
科幻大家艾萨克·阿西莫夫曾说:“在美国有一种对无知的崇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反智主义的压力已经像坚韧的针线一般缠绕在我们的政治与文化生活中,而给予它支持的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即:我的无知与你的博学是同样优秀的。”
反智即无知,而无知和博学同样优秀。那还要追求什么博学呢,直接选择反智不就一步到位了?反智暗流涌动,政客们除了暗戳戳的煽风点火以外,还顺势推行了一种叫做快乐教育的理念。
在欧美大多数国家,精英教育和快乐教育犹如两条永不交汇的河流,站在各自的河岸上,两边人都会微笑着在心里骂对方一句傻X。
从快乐教育环境中走出来的年轻人,很多甚至连非洲是“大洲”还是“国家”这样最基础的问题都分不清,就更别提他们对一些社会问题的深入思考了,再加上他们对于个人主义的极端推崇,让自信这种本来非常优秀的品质又粘上了愚蠢的外套,更为骇人的是,因为鼓吹中的人人平等和言论自由,这就让反智与科学有了同等的权重,尤其是当一些科学家为了追求某些目的,放下科学的神圣去为反智群体递送炮弹的时候,这种被幕后人士操纵的反智潮流才是一种真正值得警惕的动向。除此以外,反智主义更多就像是一场乌合之众们自嗨的群体宣泄,有声量无力量。
反智群体涌动,反智言论盛行,其实,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人类就是这样从混沌中不断分化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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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今日头条青云计划、百家号百+计划获得者,2019百度数码年度作者、百家号科技领域最具人气作者、2019搜狗科技文化作者、2021百家号季度影响力创作者,曾荣获2013搜狐最佳行业媒体人、2015中国新媒体创业大赛北京赛季军、 2015年度光芒体验大奖、2015中国新媒体创业大赛总决赛季军、2018百度动态年度实力红人等诸多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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