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信困境：至今未实现盈利，再陷套路贷质疑 | 消金社

文  |  禾雨

一年前，优信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了二手车电商平台中首家上市的平台。但尽管如此，它的资金压力并没有因为上市而得到缓解。

面对被做空和总额高达18亿的债务到期问题，优信的资金链再一次受到考验。

而另一方面，随着优信金融业务的比重增加，关于优信套路贷的质疑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消费者组建团队，准备集体维权。

面对资金和信任的双重危机，优信能够突破困境吗？

借新还旧的优信

4月17日，美金奇投资咨询公司发布了一份关于优信的做空报告，列举了优信的七大“罪状”，并建议投资者们抛售优信的股票。

该报告发布后，优信的股价坐上了过山车，市值更是在一天内蒸发了3.86亿美元。

实际上，自从上市以来，优信的股价一直表现得不理想。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优信股价已从9美元的发行价，跌至昨日收盘价仅2.02美元，跌幅超过75%。

而这意味着，优信通过上市来支撑“烧钱”获客的模式难以为继。

股价的持续下跌，还给优信带来另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由于未达到协议约定的9.72-9.855美元的股价，优信面临11.8亿元的可转债的债务。

几年前，二手车电商刚刚兴起的时期，优信屡屡受到资本的青睐。

据统计，自2011年起，优信先后获得7轮融资，除开两轮未披露的融资金额，优信共计获得15.85亿美元的投资。

但即便如此，优信支付运营成本时依然捉襟见肘。

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支持，优信曾在2016年就试图以步森股份的名义在A股借壳上市，但由于长期亏损而失败，此后才将上市的希望转向纳斯达克。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步森股份已诉讼缠身，深陷债务纠纷中。不仅如此，与步森股份有关联或业务往来的多个P2P平台，均已出现逾期或兑付困难等问题。

而目前优信虽已上市，但其长期亏损问题仍然存在。优信在2018年财报中提到，自成立至今，优信一直都没有实现盈利，2018年净亏损15.38亿元。

本月底，优信将迎来其上市一周年的纪念日，但同时也将迎来合计18亿的可转债和短期借款到期问题。

而据优信公布的2019年第一季度的财报显示，其账面上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短期投资仅有10.5亿。优信的资金链，再一次受到考验。

目前来看，能解救优信于水火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股价的上涨，触及协议中约定的可转债转换为股票的条件。以目前的股价计算，想要达到协议约定的股价，需要上涨接近400%。

二是58同城领投的2.3亿美元的融资到账。5月29日，优信宣布获得58同城领投的2.3亿美元的融资，其中58同城通过1亿美元购买了优信的可转债。

显然，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股价很难实现如此大幅度的突破。

优信董事长兼CEO戴琨曾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提到，对于可转债到期有很多解决方向，比如可以续债，也可以再发一个债，还可以再融一笔钱。

当时戴琨并没有透露具体进展，但如今看来，戴琨的解决方向中提到的后两种解决方案，指的很有可能就是58领头的这轮融资。

也就是说，优信是否能够度过这次难关，还要依赖于昔日的对簿公堂的对象58同城，借新还旧。

深陷套路贷质疑的优信

一面是资金的压力，而另一面优信又深陷到套路贷的质疑中。在美金奇投资咨询公司的做空报告中列举的“七大罪状”中，其中有一条就是“蓄意抬高汽车账面价值以获得更高贷款金额”。

现在的优信，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金融公司。优信2018年年报显示，近几年贷款便利化服务产生的收入占比一直都在增加，2018年更是超过总收入的一半，占比53.5%。

而优信却更愿意将自己定位为二手车商，优信集团CEO戴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表示，以财务贡献来定义公司的视角本身是不对的。

但随着优信金融业务的比重增加，优信却陷入到套路贷的质疑中。

四川的消费者王勇告诉消金社，他在线下二手车市场购车，但使用的是优信的贷款。

王勇说，他是在58同城上看的车，并通过58同城联系了所谓的卖家。但当他按照约定赶往成都看车时，却被告知他看中的车辆已经售出。

在该“卖家”的带领下，王勇在二手车市场看中了另一辆标致轿车，且双方商定成交价格为45000元，其中5000元首付，40000元按揭。

图片由王勇提供

但对王勇来说，这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购车经历。

经检测，王勇得知自己购买的车辆存在诸多问题，疑似事故车、泡水车。王勇说，虽然与卖家描述不符，但由于购买的是二手车辆，对这些问题其实有一定的心里准备，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套路贷款的问题。

王勇回忆，协商好购车价格之后，便支付了5000元的定金。在办理贷款的过程中，又以现金、微信支付等方式交了超过10000元的GPS、保险、手续费及保证金等费用。

但办理贷款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贷款业务员以王勇征信存在问题，无法下款为由，建议其上“公司户”，并通过公司办理贷款。

王勇认为自己的征信没有问题，但由于对方拒绝退还定金，争论无果，遂同意了贷款业务员的建议。但是他后来才知道，其实所谓的通过公司办理贷款，其实就是“以租代购”。

可是王勇正常还款几个月后，开始意识到还款金额偏高。而后王勇通过提供贷款的银行及征信报告才发现，自己的贷款金额为49316元，比原定的贷款金额高出9316元。

图片由王勇提供

王勇说，自己在贷款的时候签了一份纸质合同，但是没有注意到合同上的金额，“当时有一个业务员不断地跟我要验证码，另一个人一直在跟我说话，后来签合同的时候也是他们直接翻到签字的地方让我签，我想着优信是大公司不会骗我，再加上我家不是本地的，着急往回家赶，就没有仔细看。”

说到这，王勇有点后悔。他说，当时如果仔细看看合同或者在网上搜搜优信的评价，就不至于会上当。

针对多贷款的问题，优信客服给王勇的回复是贷款金额中包含了GPS、保险以及金融服务费等费用。但这些费用，王勇早已缴纳，而帮助他办理贷款的业务员已经将他拉黑，无法取得联系。

与王勇不同，徐强从最开始就知道被多贷款了，但是听信了业务员“多退少补”的承诺，便没有在意。

徐强看中了一辆奥迪Q5，当时这款车型的市场最低价为135000元，由于车况较差，徐强与车商把价格谈到了103000元。

徐强说，“当时他说调账可以调高，本来我的车款103000元就够了，结果搞到了134015元。”但徐强也不知道他们所谓的“调账”是什么意思。

徐强提供给消金社的贷款详情显示，他的车辆成交价格为147000元，总贷款金额为134015元，其中个人购车贷款为102900元，个人消费贷款为31115元。

图片由徐强提供

徐强自己就是做催收工作的，而且此前也曾有过分期购车的经验，但没想到还是被“套路”了。徐强说，在贷款的过程中，他缴纳了600元的抵押费、3000元的服务费以及6200元的保险费，他当时以为多贷出来的部分会退给他，结果并没有收到。

对于多出来的个人消费贷款部分，徐强多次找给他办理贷款的业务员，但每次得到的说法都不一致。徐强说：“最开始说个人消费贷是和银行协议对账什么的，不用还款不用管这个费用，后来又说是利息，再后来又说是手续费什么，最后他们也说不清了。”

事实上，和王勇和徐强情况一样的消费者并不在少数，消金社了解到：

河北消费者林某通过优信购车，成交价53500，本应该贷款53500元，实际贷款60182元；

四川消费者李某通过优信购车，成交价53900，包含各类费用本应贷款59900元，实际贷款70990元；

......

在聚投诉网站上，针对优信二手车的投诉有855条，其中有大部分投诉内容都指向优信套路贷。而且QQ上还有很多关于优信的维权群，大多数维权群的人数已经超过百人。

甚至，他们其中的部分人手中都没有贷款的相关合同，只是被告知了还款日和每月还款金额，只有通过查询征信等方式才能看到具体的贷款金额。

据消金社了解，目前已经有消费者组建团队，准备集体维权。有消费者向消金社反映，他们的诉求其实很简单，如果车有问题，就退车退前期费用；如果车没有问题，就按照实际购车价重新计算贷款。

二手车电商行业里的顽疾

作为首家上市的二手车电商平台，优信被寄予了厚望，优信在二级市场上的表现，直接与整个行业的信心挂钩。但遗憾的是，除了与淘宝合作等消息带动股价震荡外，优信在二级市场上表现得比较惨淡。

再加上今年2月份，网络上传出二手车电商另一个巨头人人车破产的消息，更是让二手车电商行业备受已经触及天花板的质疑。虽然事后，人人车回应消息不实，但人人车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陆续关闭站点，调整人员结构。

疯狂烧钱营销，让优信、人人车、瓜子车迅速成为二手车电商行业的三大巨头，但与此同时，也暴露出二手车电商行业的一些顽疾。

一位自称是优信前员工的网友在微博上反映，“车商至少要融你贷款的5%，有些业务员融8%，这些都会在你的总贷款显示”。

有媒体从优信前员工处了解道，贷款的时候会做的更高，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公司的收入，一部分是GPS、保险等费用，还有一部分就是车商的返点。

该优信前员工还提供了只有内部员工才能使用的APP截图，其中金融结算价等数据都可以随意修改，其中还有一个“车商Plus”的填写框，就是填车商返点金额。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有消费者提供给消金社的附加产品/服务借据截图显示，其中确实存在经销商服务费plus项目的相关费用贷款。

图片由消费者提供

据了解，多贷款的部分，在行业里被称为“增融”。消金社从多位行业内人士处了解到，增融这种现象在行业中普遍存在。

该行业内人士表示，这是因为将各种费用计算到了贷款中。他说：“严格来说，从产品设计和方案是没有问题的，真正的问题在于前端销售为了业绩坑蒙拐骗，没有跟客户解释清楚，产品本身没有问题。”

他解释道，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原因：

一是合同上签的利率，是银行跟优信的资金成本结算价，但一旦发生坏账，优信是需要垫付的，中间环节中还会涉及到车商的佣金等费用，所以不能用公司的结算价跟客户签合同，需要把相关费用加进去；

二是还有一部分费用，是车商想挣的钱，也会加到贷款中去。由于现在诸如瓜子二手车等网站都会挂出同款车型，客户会根据这些网站挂出的最低价去跟车商谈，而这个价格很有可能会低于车商的进价，所以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另一位行业内人士告诉消金社，二手车的赢利点主要是进销差价，以及一些代办服务费收益。他表示，在车辆定价的时候，采用的是“一车一况”的方式，年限、公里、款型、车况、颜色不同，定价也就不同。他透露，在协助用户申请贷款的时候，确实可以修改金融结算价等数据。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有部分消费者告诉消金社，虽然自己未还清欠款，但征信报告却显示“已结清”状态。

王勇告诉消金社，得知自己被多贷款后，就更换了还款银行卡，停止还款。

期间王勇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一直收到优信的催收电话和短信验证码轰炸。后期优信给出两套解决方案，一是还车但前期费用不退，二是按照原先协定的贷款金额一次性还清贷款，但是王勇都没有接受。

但昨日王勇再次查询征信报告的时候，其贷款状态显示“已结清”状态。消金社就此问题联系了给王勇提供贷款的银行，但截至发稿前未收到相关回复。

图片由王勇提供

有行业内人士表示，银行会有一些规则，银行既要挣钱，但是又不承担风险，所以逾期一旦超过一定的时间，银行会要求推荐客户的机构回购资产。逻辑上来说，就会转变成机构与客户之间的债权关系。

而优信财报也提到，优信会为2C业务的第三方融资伙伴提供所有消费汽车贷款的担保。据财报显示，截至2018年底，优信超过90天的贷款拖欠率已经达到1.41%，而这个数据在2016年仅为0.14%。

图片截自财报

优信能突破困境吗？

一个月前，戴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对套路贷的质疑做出回应。戴琨说，“去年或更早的时候，确实有一些对消费者不够透明的地方，但是我们并没有乱收费，并没有欺诈。”

戴琨还强调，根据对行业自查的结果，从透明化和客户沟通方面来说，优信是行业里做的更好的。

戴琨表示，从去年9、10月份就发现这个问题。据他回忆，去年11月份有37个用户在维权，其中有35个是逾期客户。

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去年12月开始，优信要求在客户贷款的时候录一段视频，要求客户对着视频念“我这次贷款的贷款额是多少、首付多少、月供多少、期数多少”。

但消金社接触的几个被多贷款的消费者，多数都是在今年初购买的车辆。其中一位用户告诉消金社，“念的只是车辆总价和首付，根本没念贷款多少。”

而针对金融业务贡献占比已经超过50%的问题，戴琨也曾公开表示，理想比例是30%。

行业内人士表示，降金融比例应该是优信的真实意图，缩小金融业务，通过卖车赚钱更“健康”。他说：“金融是很吃现金流的，每做一笔业务，都要给银行交保证金，还有很高的返佣之类的。所有对于优信来说，抗如此大的金融体量，最大的风险就是资金链断裂。”

据优信2018年财报显示，优信近年来的担保负债总额呈快速上涨趋势。截止2018年底，优信担保负债总额为3.213亿元，同比增长84%。

财报显示，优信收入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交易便利化收入，二是贷款便利化收入。简而言之，就是一部分是通过卖车赚的钱，一部分是通过金融赚的钱。

据了解，目前有很多车商都是用在互联网挂低价的方式把人先引过去，比如一辆十万的车，互联网挂出的价格可能只有九万。卖车赚的钱少了，自然要通过金融把钱赚回来，而优信降金融比例，就是做利润的转移。

而事实上，优信也释放出了调整业务重心的信号。

优信在宣布获得58领投的融资时表示，该融资将主要用于加强二手车“全国购”业务的投入。不仅如此优信财报显示，其2019年第一季度2C业务跨区域的交易量增加至20647辆，同比增长了48倍。

优信的区域内业务中，一边连接的是车商，一边连接的是消费者，但在交易环节中，控制车源和卖车的都是车商，而这也意味着优信在这个业务模式中很难获得高利润。简而言之，在原有的业务模式中，优信更像是二手车商的一个流量入口，拿不到交易场景始终是优信的命门。

上述行业内人士表示，优信的全国购业务，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帮车商增加了一个销售渠道，会改变与车商和消费者的紧密程度和依赖关系，“优信的全国购业务算是优信业务上的一种突破，可以帮助优信把利润做上去。”

他告诉消金社：“全国购业务可以把车调到外地去，异地有价格差，还有一些车源配比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优信就能创造价值。另一方面，在全国购业务中，消费者是通过网上下订单，跟车商的关系就会变弱，是在跟优信谈，而不是跟车商谈。”

另一位行业内人士也看好优信的全国购业务，并同样强调可以赚到地区差价。他坦言：“要回归交易场景，加上政府推进二手车不限迁，打破地区性二手车价格差异，让市场更市场化，也就给优信全国购带来机会，与优信上传车源进网站不谋而合，这样可能能挣到差价。”

但据通过优信“全国购”购买车辆的消费者反映，这种模式依然存在一些缺陷。

首先是异地购车效率的问题。据优信官网显示，全国购车辆的提车时间通常都在5-9天，但是部分购车消费者反馈提车时间较长，超出约定的时间，甚至长达一月左右。

其次是异地看车问题。不同于本地车源，消费者很难近距离观察到实体车辆，只有通过网络了解车况。但是据消费者提供的订单详情显示，消费者需要先支付首付才能进入到验车和提车环节，而一旦运达的车辆存在问题，退车和退钱就很艰难。

优信的全国购业务，看起来是解救优信的一张“王牌”。但是从长远来看，决定二手车商是否能走得长远的，仍然是资金链健康，不仅要求企业有较强的融资能力，而且还要有盈利能力。

注：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